《暖暖内含光/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》颖评：从构思到剧情结构真是一绝

《暖暖内含光/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》的情境很不真实，但对于爱情的观察却真实到令人汗毛直竖，而且极为感人。强烈建议还没看过的人，任何剧情透露、预告都别看，直接去欣赏这部十几年前的经典，再来看本篇文章。

本片剧情很复杂，简单说来，Joel无意中发现，前女友Clementine请Lacuna诊所消除了跟Joel有关的回忆，生气之余他也请这家诊所帮他忘记Clementine，但消除过程中他开始反悔。人对自己的心智(mind)有多大的掌控力？即使外力帮忙你遗忘、帮你走上别的路，你会否不自觉又走回旧路？而过去经历的痛苦回忆，就算被抹除，是否仍有一些难以言喻的东西留存着？是否永远改变了你？这大概也是为何诊所老板的老婆无奈地说要把老公让给小三，因为没有用的。深刻爱情让两人产生的连结实在太难抹灭。如果你可选择抹除一些痛苦记忆，你愿意吗？我想，那只是一种疗伤捷径，但看着Joel消除记忆后那种莫名失落的模样，突然明白，过去种种皆形塑今日的我，如果抹去痛苦回忆，就仿佛自己只剩了一半，那种空洞是我不想要的。尤其是曾爱过痛过的种种，当你把对方删除，就好像把自己的某部分也删掉了，不论好坏。人想追求爱情，不只是为了其中的快乐，还包括一些更深层、更成熟的东西，人们都希望有人愿意不论旦夕祸福都跟你一同面对，至死不渝，如果这样的追寻最终失败了，那可不是去Lacuna诊所消除爱情的苦痛就能解决的，而那些经验与记忆，都是丰富我们人生的养分。在Joel被删除记忆的同时，他发现不管那些记忆多痛苦，却依然不想忘记她。我想，如果能找到一种爱情，是当你回忆起痛苦时刻时，也不愿放弃这些记忆与这个人，那真的是很幸福的事了。

在片中，Joel做了所有努力后还是不敌Lacuna医生进行的记忆删除，他对Clementine的最后一段回忆、也就是他们初识之时，即将被消除的那当下，我完全被这幕既美丽又感伤的安排震慑住了，Joel生命中如此重要而美好的记忆被抽离了，宛如从未发生，剩下Joel孤寂而无瑕的心灵，或许他真的因此无忧了，但却空空如也。让Joel做出这后悔决定的导火线，是他发现行事冲动的Clementine先选择了忘记他。当你还爱着对方，令人最痛苦的不是对方恨你，而是把你遗忘。感慨的一点是，独属两人的回忆、那些没有记录没有证据的回忆，若其中一人将它消除或遗忘，那些过去就仿若从未发生过，因为它就像还记着的那位自己的幻想一般。一段共同记忆无法分享，那又有什么意义？分手后，尤其是被甩后，最难受的就是看到对方展开了新生活，因为那种感觉就像之前一切未发生、自己被遗忘了一样。不过，《暖暖内含光/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》并没有让故事在俩俩相忘这儿告终。本片最震撼最重要的，是它大胆、聪明的结尾，感人、成熟并引人深思。它呈现了这对情侣可能面对的无限回圈──他们就算因为爱，又重新复合，久了还是会面对同样的问题。但就在Clementine悲观点出这点的此时，Joel选择说了一句：Ok，原本争执着的两人突然笑开，我看到了这两人的意志与机会，那一句”Ok”可说是爱的本质──接受对方的一切。

到此引发了命中注定vs.意志选择的思考，Joel与Clementine的回圈从命运的角度看是悲观的，宿命论的人会认为一切问题与纷扰必将重复，但Joel回答的那句”OK”给了大家对爱情的希望：意志选择，在这一回合，他们于爱情之始就明白彼此的问题与歧异，已经有所准备，或许，他们这回知道，要如何冷静面对问题，也更明白他们多么爱着对方，更知道如何提升自己在这段感情里的安全感。有时候，伴侣只是需要一点提醒来找回最初的感受。Joel刚发现Clementine选择忘记他时，气得要抹去对Clementine的记忆，分手的愤怒与痛苦非常鲜明，但在删除记忆的过程中，他回顾了过去较为久远的温暖、美好的回忆，又再度爱上了Clementine。有些感情，或许是彼此真的不适合、不用留恋，但某些情况下，是否只是因为双方放弃得太快？是否只记着刚吵完的那场架，却忘记了初衷，忘记了真正让两人爱上彼此的原因？《暖暖内含光/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》给人很多关于爱情的思考方向，也很可能令观众检视自己的感情世界。

本片的剧本真是一绝，鬼才Charlie Kaufman一如往常交出非常原创、新颖的作品，从构思到剧情结构到Joel内心世界的描述都是一绝，同时对于男女感情的观察又非常细致，其中一个令我惊艳的安排，是去到Joel家中执行消除记忆的三个人，刚开始看只是个不太相关的边缘剧情，但后来观众才发现他们的支线为主剧情带来很大的震撼力；对于Joel与Clementine过往的叙述，也有很多写实的描述，例如他们都很在意对方看法，很没安全感，很怕失去对方，但展现的方式是向对方发脾气，或是有时会不自觉说出伤人的话，Joel甚至曾直白说出他认为Clementine无法照顾好小孩，或是总认为Clementine会跟其他人上床来讨人喜欢，这些相处久了之后自然会产生的观察与定见，其实不一定对，却会扼杀感情，Kaufman的剧本里有很多这样的观察，一定会让许多曾沟通不良的情侣心有戚戚焉。《暖暖内含光/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》的画面也教人赞叹，片中很多如梦的场景，时而扭曲时而正在瓦解。尤其看着Joel与Clementine最初最美好的记忆在我们眼前瓦解时，那真是可怕又令人难受，如此凄美的视觉效果强化了观众内心的冲击。金凯瑞在本片证明了他演戏剧的能力与演喜剧一样好，他的角色Joel总是害羞、有点紧张与内向，与他大部分银幕形象不同，看他面对旧情人记忆即将消逝瓦解时，那种仓皇无助、急切想把记忆留下来的模样，实在极为感人。凯特·温丝莱特也展现了她的多变，除了知性、严肃或古典的角色以外，她也可驾驭这种轻松、外向的角色。其他配角马克·鲁弗洛、克斯汀·邓斯特、伊利亚·伍德、汤姆·威尔金森等等戏份虽少，但也都演得很好。

关于爱情的电影很多，但「特别」的实在不多，能够打破公式、创新、引人深思的更是寥寥可数，《暖暖内含光/美丽心灵的永恒阳光》就是这种几年才会出一部的此类爱情电影，十年后重新温习依旧令人眼睛为之一亮，实在是经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