丹泽尔·华盛顿《美国黑帮》电影颖评：不是经典，但还不赖

美国黑帮(American Gangsters)这部电影有两个主角，一个是由丹泽尔·华盛顿(Denzel Washington)饰演的毒品头子Frank Lucas，他原本是黑道老大「跛脚」(Bumpy Johnson)的司机，在「跛脚」去世后，Frank渐渐取代了他的老大位置，整个哈林区都是Frank的，他跳过毒品中间商，从越南直接进货，并渐渐将毒品销售扩展到纽约以外的地区。另一个主角则是罗素·克劳(Russell Crowe)饰演的警察Richie Roberts，后来专门负责缉毒，Richie可算是个怪胎，当大部分同事都会多少污点钱的时候，他却曾把办案过程中找到的一百万未作记号的美金，一文不差地交还给局里，还因此遭到排挤；他的私生活紊乱，老婆跟他离婚带着小孩到赌城，而他在工作之余辛苦抽空念书考律师。

首先想要大赞一下剧本里面几个言简意赅的巧妙安排。例如，由于本片前段着重于两位主角的努力过程，后段着重斗智，这些剧情已经占掉很长时间，因此已经不太有时间表达Frank被抓之后的思想转变与某些程度的后悔，于是在Frank与Richie合作，指认完那些贪污警察后，编剧让警察Richie问了一句，「我可以帮你拿什么饮料吗？」Frank开玩笑地回答「圣水(holy water)？」就这样一段安排，配上Frank先前由抗拒转为合作的态度，观众就可看得出Frank心中的懊悔。还有，电影开头Bumpy Johnson带着Frank杀人的那幕，虽然很短暂，却交代了不少背景，例如两人彼此的师徒关系，以及Frank的坚决个性、和他杀人不眨眼的冷静等等。

另外，导演的步调掌握也很棒，本片的摄影地点有152个，有台词的演员大约一百名，完全难不倒大导演Ridley Scott，虽然片长超过两个半小时，却一点也不闷，我也找不到哪些地方还可以剪的，再加上前面提过的编剧细心安排，使得整部片组织很清楚、节奏明快，完全就是票房大片该有的样子。

再来说说电影里的人物刻画。丹泽尔·华盛顿饰演的Frank Lucas实在相当有说服力，一方面丹佐的演技原本就好得让人惊讶，另一方面，剧本的几个小片段也画龙点睛地告诉观众，Frank的个性是什么样子。例如他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、在新婚夜烧掉老婆送的貂皮大衣、对自己的兄弟疾言厉色、对竞争对手一丁点同情心都没有。 至于Richie，光是看他那头乱发，以及耶诞节自己在家弄的恶心三明治，就知道他是个日常生活不太规律的人。他平日的懒散痞样，对照工作时的执着与认真，这两种对比，罗素·克劳都很称职地演了出来。 电影主题里，有个有趣的讨论是「成功」。毒贩Frank Lucas能以非裔美国人身分，在纽约哈林区独大，得归功于Frank的低调性格、胆大包天的勇气、与生意头脑。他趁着美军在越南打仗的机会，采用新的取货方式，跳过中间商，直接找到毒品源头，因此可以提供比竞争对手便宜、纯度却更高的海洛英，还打”Blue Magic”品牌，生意源源不绝，他的生意头脑比什么商管硕士都厉害，然而其他竞争者因为Frank太过成功，被逼得没饭吃，因此有些竞争者意图伤害他与家人，他也总是无法获得”piece of mind”。与他合作的一位毒品通路商，曾劝他留一点机会给别人，少一点成功，有时可以换来多一点平静，但他总是听不进去；他老婆曾差点被射杀，惊恐的老婆扬言要离开他，然而他还是不改其作风。如同别人劝Frank时说的话：”It’s success that took a shot at you.”成功与快乐的取舍，真的是大学问吧，有时候两者是无法同时增加的。

我觉得，虽然Frank是Bumpy Johnson调教出来的，但他有一点与恩师不同，就是他的赶尽杀绝，以及对「垄断」的渴求，也许还有想赢过白人、达到”white-men wealthy”境界的愿望。片头Bumpy Johnson发病之前，他俩正在某家大型电器超市内，Bumpy Johnson感叹以往的小店面都不见了，他说”Where’s the pride of ownership? Where’s the personal service?”大型超市跳过中间商，直接找寻制造商，小店面都被大型、便宜的超市逐出市场，再也活不下去，Bumpy Johnson为这种情况感叹，但他的徒弟Frank却成为赶尽杀绝、对竞争者不留任何生机的毒贩。Frank也许比Bumpy Johnson更厉害、更会赚钱，但在心灵的平静上，Frank就无福享受了。

另一个有趣的主题是「道德」。本片的前半段，两位主角彼此并不认识，也没有机会接触，然而这两位主角的个性与生活是有趣的对照，并让观众对「道德」会有更多的思考。Frank Lucas虽然贩毒，必要时候杀人不眨眼，但他却生活简单规律、爱他的家庭与家人、对老婆忠心、每周日带家人上教堂、会救助穷人，他并非冷血动物，只是他原本认为即使自己不卖毒品，也会有其他人卖，不差他一个；而Richie Roberts在工作上简直是正义的化身，不拿不属于他的钞票，对于追捕犯人非常认真有热诚，但平日生活不仅紊乱，没时间陪家人，还拈花惹草，老婆与他离婚并带着儿子远走赌城。片中两人打离婚官司时，Richie的老婆跟他说，他别以为自己比毒贩或其他贪污警察高等，最后他跟他讨厌的那群人同样会下地狱。我们都不是上帝，也没人知道上帝是否真正存在，所以或许我们都不可能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是个好人，没有任何罪衍。即使没有原罪的束缚，是人都还是有罪的吧，多多少少。这也是我对于想营造圣人形象的人特别反感的原因。有谁能说他真的没罪呢？

但这两个角色，虽然有上述差异，却也有共同点：这两人都不与同类为伍。当Richie的同事都在贪污收贿时，他却清廉到被同事排挤；Frank从不跟所谓「黑道」混，生活简单严肃而规律，撇开杀人贩毒的那一面，他根本是个虔诚的教徒。Richie的生活即使分崩离析，工作上也颇窝囊，他却还挤得出时间努力奋斗考上律师，毫不对逆境妥协；Frank的生活即使紧张恐怖，他却宁愿选择较难的那条路，他坚决不与其他同业分享利益，也坚决不因威胁而让步，被警察逼上门缴「保护费」时，也毫不动摇，也许他认为赚来的一切都是他应得的，因此丝毫不愿向任何人妥协。这些共同点，在两人于片末终于交锋后，变得特别迷人。如果故事只摆在Frank Lucas，这部片恐怕就不会那么精采了。然而导演把Richie的戏份增到与Frank几乎平起平坐之后，这对照效果就非常惊人，后来两人合作揪出恶警，Richie还成为Frank的辩护律师，整个故事就更有戏剧性了。 Frank一辈子都在对抗他认为不公平、不应该的人事物，包括那些意图向他收贿的警察。然而却发现最后把他抓到的警察Richie，却与他平日遇到的那些贪人不一样，也许对于同是「族群中异类」的Richie，他有惺惺相惜的感觉吧，因此两人的合作不是单纯的「警察抓到贼所以贼就屈服了」，而是某种奇特的「异类大复仇」，这样的结局让这部警匪片有了更不凡的「味道」。 这部片大概无法成为黑帮电影的经典，但是绝对还是非常好看的一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