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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】鲁迅《致欧阳山,草明》全文,注释和赏析

本文分享和欧阳山。希望大家喜欢。

谢谢你们的来信。

其实我的生活,也不算辛苦。数十年来,不肯给手和眼睛闲空,是真的,但早已成了习惯,不觉得什么了。

这回因为天气骤冷,而自己不小心,受了烈寒,以致气管痉挛,突然剧烈的气喘,幸而医生恰在身边,立刻注射,平复下去了,大约躺了三天,此后逐渐恢复,现在好了不少,每天可以写几百字了,药也已经停止。

中国要做的事很多,而我做得有限,真是不值得说的。不过中国正需要肯做苦工的人,而这种工人很少,我又年纪渐老,体力不济起来,却是一件憾事。这以前,我是不会受大寒或大热的影响的。不料现在不行了,此后会不会复发,也是一个疑问。然而气喘并非死症,发也不妨,只要送给它半个月的时间就够了。

我的娱乐只有看电影,而可惜很少有好的。此外看看“第三种人”之流,一个个的拖出尾巴来,也是一种大娱乐;其实我在作家之中,一直没有失败,要算是很幸福的,没有可说的了,气喘一下,其实也不要紧。

但是,现在是想每天的劳作,有一个限制,不过能否实行,还是说不定,因为作文不比手艺,可以随时开手,随时放下的。

今天译了二千字,这信是夜里写的,你看,不是已经恢复了吗?请放心罢。

专此布复,并颂

三月十八日

【析】 这是一封未署收信人和发信人姓名的信,原因可能是收信人怕受到牵连,或因别的原因而故意裁去的。

这封信是对欧阳山、草明来信的回复。据《鲁迅日记》1936年3月18日载:“得罗西、草明信,下午复。”

欧阳山,原名杨凤岐,又名杨仪,笔名罗西、龙贡公等。1908年生,湖北荆州人。现代作家,“左联”成员,新文字运动委员会成员。1927年在广州中山大学听课时认识鲁迅。广州起义失败后去沪,向《奔流》投稿。1929年后返广州从事文学活动,被通缉。1933年二月重返上海,常请鲁迅阅稿。他被禁的小说 《杰老叔》 经鲁迅介绍在 《申报月刊》 发表。1935年四、五月间,为聘请律师营救被捕的草明,鲁迅曾借与款项。1936年为召开小说座谈会曾给鲁迅写信。他与鲁迅最早通信在1929年7月。

草明,原名吴绚文,1913年生,广东顺德人,现代女作家,“左联”成员。1933年在广州因参加学生运动、编辑进步刊物遭通缉离粤。1935年在上海被捕后曾得到鲁迅的资助,次年2月出狱后致函鲁迅致谢,并于7月间归还鲁迅部分借款。她与鲁迅通信是这年初才开始的。

这封信的内容,主要告知欧阳山和草明,自己患病的状况,以及自己对工作、对生活的理解与认识,从中看出他那顽强的毅力与对生活认真执着的态度。

信的一、二两段,主要告知自己的生活状况和多年养成的写作习惯。“数十年来,不肯给手和眼睛闲空”,且是“真的”,又已“成了习惯,不觉得什么了”,足见劳碌勤奋的情状。“我好像一只牛,吃的是草,挤出的是牛奶,血。” (鲁迅语) 确实如此呵!

第三段主要谈自己的健康状况。鲁迅在给友人及亲人通信中谈身体的情况不多;但到晚年,他患肺病已为人们所共知,成了公开的秘密。所以,他在这封信里,干脆讲了由于天气骤冷,“受了烈寒,以致气管痉挛,突然剧烈的气喘”,实际上,由于受寒而使肺病加重了。幸而经医生及时救治,“此后逐渐恢复,现在好了不少”,正是他目前的病况。告知友人的目的,是使他们放心,不必过于担忧。“每天可以写几百字”,不仅照应前文,也引发出后文一大段议论。

信的第四段开头,有两句警句铭言值得记取。一是“中国要做的事很多,而我做得有限,真是不值得说的。”何等自谦,何等实在! 二是“中国正需要肯做苦工的人,而这种工人很少”,足见踏实苦干的精神,在当时中国是何等欠缺,何等难能可贵!这也体现了鲁迅高度务实求真的精神。然后照应上段,继续补充说明自己由于年老、体力不支之故,终于诱发了肺病。但他没有失望,而是乐观地面对生活,顽强地对待疾病。“然而气喘并非死症,发也不妨,只要送给它半个月的时间就够了。” 写得何等幽默,何等轻松!

第五段,谈自己如何安排生活。鲁迅忙于写作、战斗,极少休息,连看电影也很少。他的休息时间只是两次搏战中的短暂间隙而已。如这次因病休息,但仍密切注意敌情,“看看 ‘第三种人’ 之流,一个个的拖出尾巴来,也是一种大娱乐”,写得何等生动形象! 这正是战斗者的欢愉。真正的战士,是把战斗作为一种快乐来看待的。所谓 “与人奋斗,其乐无穷”,所谓 “奋斗就是幸福!”正是战士们的箴言。“其实”之下几句,则写自己不怕失败的韧性战斗精神,令人感佩不已。

最后两段谈写作。鲁迅虽身患重病,但病后想到的却是写作,是事业。显然,作为作家,是一时一刻也不能离开自己的笔的。写作是长期艰苦的脑力劳动,须要连续作战,一气呵成,否则是不成的。“今天译了二千字,这信是夜里写的”,这说明就是在身体非常赢弱的情况下(这时离他逝世只有半年了),鲁迅仍然坚持捏笔杆子,为人民而勤奋写作,其字数之多,丝毫不亚于别的作家们。

综上所述,鲁迅在这封信里,着重回答了欧阳山和草明的问候,主要是 “身体情况怎样,有没有恢复写作”的问询。鲁迅对此作了恳切而实事求是的回答。正如草明同志在《五十年祭》一文中所写的:“与先生过往多些时,我又发现他另外一种气质,就是对同志极端热情,特别是对革命的青年文艺工作者,有如慈母。”

这封信用朴实无华的语言,叙述自己的身体健康状况。在谈自己的生活时,采用哲理性的语言,道出了人生的真谛和革命作家高尚的思想情愫,充满革命乐观主义的精神; 同时也流露出对反动官僚文人的蔑视和愤懑。在谈到病况和写作两大核心内容时,采取相互自然穿插的叙述法,却又一气呵成,充分说明写信人驾驭语言艺术的功力与底蕴,确实是非同一般的。

字数:2300


谢德铣


张效民 主编.鲁迅作品赏析大辞典.成都:四川辞书出版社.1992.第372-373页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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